第28章 顿悟(1 / 2)
张玉汝蜷坐在昆仑冰岩上时,天狼星正从雪岭断层处爬升。
隆冬的风裹挟着冰川碎屑,掠过他颈间时,化作千万根透明的细针,扎进皮肤下的血管。
他望着银河在暗蓝穹顶流淌成凝固的汞,忽然发现那些闪烁的星子并非遥不可及,倒像是嵌在冰幕上的碎钻。
在指节轻叩岩面的瞬间,竟听见某颗星子的嗡鸣与骨髓产生共振。
冰雾在峡谷间翻涌,月光将他的影子拓印在雪地上,边缘凝结成细碎的霜花。
当第一缕寒雾漫过膝盖时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冰溪的开裂声重叠了。
北斗的斗柄斜指他眉心,化作眉间游走的冷焰,而猎户座的腰带三星,正沿着他锁骨的凹陷,坠成三枚悬在虚空中的冰锥。
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旁的冰苔,忽然察觉那青灰色的脉络里封存着亿万年的星光。
他看见自己的小臂正在变得通透,静脉中流动着星群的银辉,覆盖的积雪里,竟萌发着成片的冰晶蕨类,每一片羽叶都折射着不同的星芒。
夜风掀开他的衣领,却不再是风的触感——那是银河的碎冰掠过指缝,是北斗的勺柄舀起一勺霜尘,正从他的领口灌进肺腑。
“这?”张玉汝有些愣神。
呵出的白雾在眼前凝成晶亮的蛛网。
雪岭的冰瀑反射着月光,化作他眉骨上的寒霜;冰苔上的露珠冻结成晶,折射时在他眼底碎成万千个微型宇宙。
他的呼吸与冰雾的聚散同步,心跳与星子的明灭同频。
不知何时,躯体的温度开始消散。
他感到自己正从冰岩上飘起,却不是肉体的升腾——而是意识化作了万千道冰棱,顺着北斗的斗柄攀向极星,又沿着银河的旋臂坠入冰谷。
他既是被月光冻透的玄冰,也是在星云中漂移的陨雪;是冰雾凝聚成的人形,亦是星子散落成的冰晶。
霜花爬满衣襟时,他忽然从恍惚中惊醒。
昆仑的夜气里浮动着冰川的冷冽,天狼星依然在雪岭后闪耀,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冰面折射的幻景。
但掌心残留的星芒灼感,以及眉骨间若有似无的冰棱触感,却在提醒他某个确凿的事实——方才他曾是雪原的一部分,是星河流转时偶然凝结的冰晶,是月光雕刻时遗漏的一缕冰魂。
寒风掠过耳畔,带着远处冰瀑的低吟。
张玉汝笑了笑,将衣服往肩上紧了紧,继续望向漫天寒星——比起琢磨那些玄奥的概念,此刻他更怀念刚刚的感觉。
竺道生认为,在“七住”内没有悟道的可能,必须到“十住”时的最后一念“金刚道心”,顿将一切妄惑断得干干净净,由此得到正觉,即顿悟成佛。
他还强调,真理本不可分割,发现真理的最高智慧也不允许有阶级,主张“一悟顿了,一了百了”。
惠能则是进一步发展了有关顿悟的学说。
惠能认为“凡夫”和“佛”并无多大差别,关键在于“迷”和“悟”,而由迷到悟只是“一念”之间,“一刹那间,妄念俱灭,若识自性,一悟即至佛地”。
张玉汝没有读过佛经,也不知“顿悟”为何物。
但他清楚记得:当自己的意识与星穹重叠的刹那,所有关于“形骸”的执念都化作了尘埃,剩下的唯有永恒的寂静与流动的光芒,在灵魂深处奏响宇宙初冻时的冰弦。
不知何时,张玉汝从那种天人合一的奇妙状态当中恢复了过来。
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
无,名天地之始;有,名万物之母。
故常无,欲以观其妙;常有,欲以观其徼。
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张玉汝忽然想起了这段经典。
“道”如果可以用言语来表述,那它就不是永恒的“道”;“名”如果可以用文辞去命名,那它就不是永恒的“名”。
“无”可以用来表述天地混沌未开之际的状况;而“有”,则是宇宙万物产生之本源的命名。
因此,要常从“无”中去观察领悟“道”的奥妙;要常从“有”中去观察体会“道”的端倪。
无与有这两者,来源相同而名称相异,都可以称之为玄妙、深远。
它不是一般的玄妙、深奥,而是玄妙又玄妙、深远又深远,是宇宙天地万物之奥妙的总门。